禤陌

【巍澜】花樽与花

·演员巍×歌手澜

·重新整理过,全文8000+,HE

 


01.虚虚实实,一如这场相遇      

      这并非沈巍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人。

      算不上宽敞的过道里,他接过被对方无意间撞落的眼镜,在借着戴上眼镜的动作打量对方的第不知多少秒里做出了这个判断,并将没能第一时间把姓名与相貌对上号的原因归结为对方台前幕后的巨大反差。

      沈巍曾经看过三两场赵云澜的演出,最初是对他的演唱风格感到好奇,不觉间连带着对这个人产生兴趣。赵云澜的演唱素来因牵动人心而备受好评,大批乐评人或逐利跟风或出自真心地赞他风格鲜明,却没有人提过他的演绎风格其实冷静克制得出奇,他比谁都更清楚地知道该在怎样的时刻什么时候用怎么样的法子令人共情,你以为他沉溺其中不能自己,实则他是所有人中最早抽离的那个。听起来很矛盾不是吗?最无情处,恰是最动人处。

      最近一次看到赵云澜的演出已经是三个月前,沈巍应邀出席某个颁奖典礼,端坐在嘉宾席听赵云澜抱着吉他唱一首情歌,所有的欲望都坦诚流露,偏偏又一派霁月风光,清朗得仿佛提及欲望一词都是亵渎。

      正因如此,沈巍印象里的赵云澜和现下眼前这个微微弯着桃花眼,笑起来露出颊边两个梨涡的年轻男人,实在没什么相似之处。

      赵云澜留意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唇边的笑意加深一些,十足十人畜无害的模样,语气格外诚恳,“真是抱歉,镜片都碎了,不然您留个联系方式,我找到同款回头给您送去?”

      “不必了。”沈巍再次垂眼看向他,并没有因为过于直白的目光被对方察觉而感到窘迫,反倒极其坦然将镜片边缘明显碎裂的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收回口袋,轻声推辞,“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沈先生果然不好接近。”赵云澜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回望,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一如传闻。”

      被对方如此直接地挑明身份,沈巍不是不意外的,但沉静克己之外的神情稍纵即逝,仿佛从未存在,他收回探寻的眼神,眸色同时深了几分,“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赵云澜,我有理由怀疑这是在故意搭讪。”

      赵云澜闻言饶有意味地挑一下眉,“赵云澜如何?”

      沈巍艰难地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相关的信息,从模糊得可怜的记忆里找到了一句不知猴年马月的八卦,“赵云澜性格孤僻,不喜交际。”

      “那也是传闻。”赵云澜中途几次忍住发笑,最后却一本正经地配合着露出了一个惋惜的表情,“只是很不凑巧,并不属实。”

      沈巍一边朝他伸出右手一边几不可闻地笑了声,“看出来了。”

      “怎么?”

      “不是你先要的联系方式吗?”

      沈巍后来回想起这场意外的相遇,不得不承认它并不那么令人愉悦,他们是在给各自的传闻里先认识的对方,传闻真真假假,或是心怀不轨的杜撰,或是捕风捉影的猜测,虚虚实实,一如这场相遇。

 

02.有些瘾一旦染上了,是很难戒掉的

      沈巍不久前才杀青,下一个行程之前有一段不长不短的休整期。

      他闲暇时候的消遣方式没什么新意,左不过看书种花,经纪人也不止一次地吐槽过他老干部式的业余生活。他每每回之一笑,不失诚恳,态度明确地表示自己会试着找找乐子,但其实一切照旧。

      他并不觉得自己感情淡漠,只是没有太多的yu望,宁愿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停留在一个不深不浅的程度。就像他知道芒果味的冰激淋味道很不错,但尝过一次已经足够,有些瘾一旦染上了,是很难戒掉的。食物如此,人亦然。

      沈巍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周六接到了赵云澜的来电,虽然他彼时早已忘掉对方提出过的承诺。他怀疑是连日来的安逸生活消磨了他的警惕,让他彻底失掉戒心,所以才会在赵云澜提出“送货”上门时一口答应。

      在自家门口见到赵云澜时,他正“全副武装”地站在树荫底下自娱自乐地哼着歌,黑衣黑帽黑口罩,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识别度极高的桃花眼,同他对视时眨了眨眼,声音透过口罩闷闷地传出来,心情极好似的,“好久不见呀沈先生。”

      沈巍稍稍侧身让他进门,看着他拉下口罩大大咧咧地抱怨,是同在台上演出时不一样的鲜活生动,“差点没闷死我。”

      “喝点什么?”

      赵云澜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放在桌上,朝他讨好一笑,“凉白开就好。”

      沈巍对赵云澜专程走一趟表示了谢意,随后不出意外地陷入沉默。

      好在赵云澜确实不似传闻,他其实很善于寻找话题,及时解除了留白过长的尴尬,他指了指阳台,“沈先生喜欢养花?”

      “嗯,平时有空就浇浇水,我忙起来回家也没个准数,不敢养太矜贵的。”

      沈巍领着赵云澜到阳台,阳台边上放着三五个陶瓷花盆,种着一水儿的薄荷。蓊蓊郁郁的几丛浅绿色,长势极好,也许是午后的风吹散了紧张与顾虑,又或是当时的氛围实在舒适,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温声道,“薄荷晒干了泡茶对嗓子好,改天我送你一些。”

      赵云澜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弯着一双桃花眼笑了笑,“那敢情好。”

      说来有些好笑,沈巍这天和赵云澜看了一下午的薄荷,也聊了些有的没的,大部分对话是随口一提便忘却的内容,剩下的那么一点点即使记得,但也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

      赵云澜离开时带走了冰箱里的一盒芒果味冰激淋,留下了四个稍显暧昧的字眼,“会再见的。”

      沈巍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例常客套。直到经纪人通知他下一个行程是和TDC公司合作拍摄音乐MV,而他的合作对象是赵云澜。

      一场意外也许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太多意外接连撞在一起就过于刻意。

      他自认不是相信所谓缘分的人。


03.戏里自欺,戏外欺人,入不入戏取决于这种欺骗是否能让人信以为真

      闲暇时光一晃而过,那个带着薄荷清香的午后对沈巍而言更像是一场没什么实感的梦境。

      MV的拍摄地点定在沿海的G城,沈巍在启程前的一个星期收到了MV的相关信息,包括所要拍摄单曲的原始demo和MV的主要剧情,其中还夹杂了几张字迹潦草的最初灵感和整体概念,纸片下方缀着一枚小小的“赵”字。

      这支单曲被命名为《隔山海》,讲一个算不上新颖的故事。乱世里萍水相逢的军官和教书先生,借着短暂星火相拥取暖,火灭了,人散了,生活继续,只是再也无关风月。

      沈巍从凌乱散布的字迹里依稀凑出了一句大意:人们总说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但大多数时候他们甚至吝于交付真心。

      抵达G城的第三天才正式开始拍摄,沈巍当天在临时化妆间里见到赵云澜,弯着一双桃花眼同他打招呼,问他是否喜欢MV的故事。

      沈巍坦白告诉他并不。

      赵云澜似乎早料到他的答案,眼中不见惊讶之色,却仍然追问了原因。

      “很残忍。”

      赵云澜眉间攒出一个笑意,言语中透露更多的是半信半疑,“沈先生并不像是会意气用事的人。”

      沈巍抬眼看看他,又添上三个字,“但现实。”

      拍摄时间过去大半,另一位主演却迟迟没有出现。演员的经纪人匆忙来电解释自家艺人因为身体抱恙所以无法参与当天的拍摄。

      一众人对着搭好的布景和摄影设备一筹莫展之际,沈巍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提议道,“不如让赵云澜试试。”

      赵云澜被赶鸭子上架,面对始作俑者却没了脾气,抱怨里都染上些不为人知的甜蜜,“沈先生未免太小心眼了,这是在报复我的故事让你不愉快吗?”

      不幸的是沈巍丝毫没有咂摸出赵云澜语气里隐含的情绪,口吻平淡如同陈述一个事实,“我只是觉得也许你会适合演戏。”

      仿佛为了印证沈巍的说法似的,导演听从沈巍的建议无非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但接连几个镜头试下来,不得不承认军官这个角色仿佛为赵云澜量身定做,看似毫无道理,其实情有可原,没人会比赵云澜这个原作更了解剧情的走向,也没人会比他更容易把握本就由他创造的角色。即使他于演戏一事毫无经验,但这种天然去雕饰的演绎却因质朴无华而显得更加讨喜。

      对一个合格的演员来说,任何语言、动作乃至眼神都是具有欺骗性的。戏里自欺,戏外欺人,入不入戏取决于这种欺骗是否能让人信以为真。沈巍不知道赵云澜是天赋如此或是深谙此道,才能游刃有余地将虚假的情意表现得淋漓尽致。

 

04.敲不开他的心之前你绝对撬不开他的嘴

      沿海城市夏季的气候变幻莫测,数日来的晴好足以让人生出似乎连阳光也偏爱这座城市的错觉。而台风即将登陆的消息来得毫无征兆,如同一阕来不及酝酿转折的诗篇,猝不及防而又毫无回转地奔向高潮。

      拍摄因此延期。

      台风天让沈巍得以将足不出户的准则奉行到底,他自恃孤家寡人,无需疲于担忧。唯一有所顾忌的是家里阳台上的几株薄荷,他出门前细心浇过水,甚至多此一举地修剪了旁逸斜出的叶片。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掺进门铃声,随之而来的是辨识度极高的嗓音,“沈先生在吗?”

      赵云澜倚着门沿,未经打理的头发看起来十分柔软,随意地搭在眼睛上方,身上挂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毛衣,露出V领上方的精致锁骨,他晃了晃手里的光盘,“我房间的设备好像有点问题,沈先生介意我用一用你房里的吗?”

      沈巍其实可以找到一千个理由说不,拒绝不是什么难事,但拒绝赵云澜是。

      总之他还是稍稍移开步子,让出了一个令赵云澜进入的位置。

      对电子设备的笨拙仿佛与生俱来,沈巍手足无措地摆弄许久也未能顺利接通电源,赵云澜眉眼弯弯地站在一边抱臂旁观,在沈巍迫不得已并且毫无自觉地递来一个求助的眼神时才终于舍得放下一副欣赏美人图的姿态,他来到沈巍身后,灼热的气息在耳边留下似有若无的痒意,手臂绕过他连着按下几个键,轻而易举地动动手指便见成效。

      赵云澜选了一部古早的电影,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观看时仿佛对待家庭作业的小学生,极尽认真与热忱。沈巍半靠在沙发上陪他看了一段,架不住困意袭来,陷入黑甜梦乡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台词是“All cowardice comes from not loving, or not loving well, which is the same thing.”*

      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外的风声已经有渐停的趋势。

      身上搭着赵云澜的外套,带着一股主人独有的古龙水香气。沈巍以为是自己酣眠过度无视辰光,但腕表指针显示现在是下午四点一刻,只是天色阴沉。

      赵云澜站在落地窗前,神色沉静,此时沈巍才从他身上隐约看到了一些舞台上人格的影子,冷静自持,还有三分偏执。

      “在看什么?”

      “看风。”赵云澜伸出手指在窗上点了两下,然后一笔划过,乐见其成。沈巍顺着他指尖划过的轨迹看过去,附着在玻璃窗上的两点雨滴被风吹得汇集在一起,最后凝成一点重重坠落,拉出一条泪痕似的水迹。他微微侧过身,露出招牌式的无辜笑意,将片刻前的伤感收得干干净净,滴水不漏,“像不像《隔山海》的故事?两个人明知相爱无果却还是孤注一掷,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一大段独白仿佛专程说予他听的预设,沈巍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幽微变化。

      “沈巍。”赵云澜不再称他“沈先生”,沈巍并不想承认他从这个细微的转变里感到了一丁点的畅快,虽然这份快意因为缀连着一个近乎刁难的问题并未持续多久。

      先前的称呼转变仿佛只是为了给他时间缓冲,赵云澜稍作停顿,望进他眼中,“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远处的天际缀着大朵大朵的积雨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迅速汇集成灰扑扑的一片翻涌浪潮。阴暗天色泼墨一般将气氛都渲染得沉重起来,时间仿佛凝滞,沈巍沉默着一言不发,在对方过于炽烈的目光下避无可避,开口却是一句模糊的答非所问,“你只是入戏太深,赵云澜。”

      提问者最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他并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了,对一门心思想要退缩的人来说,敲不开他的心之前你绝对撬不开他的嘴。


05.最动人无非是虚虚实实,九分假里掺的一分真

      《隔山海》的风格相当小众,但因题材敏感,一经路透便吸引了各方视线。

      即使沈巍在之后的拍摄中尽量和赵云澜保持了距离,效果也只是适得其反。

      看客们似乎更偏爱这种戏码,从刻意的疏离里寻觅到更加适合捕风捉影的空间并且乐此不疲,甚至翻出了两年前沈巍观看赵云澜演出时被无心人拍下的旧照。这张在网络上广为流传的旧照被牵强附会地套上了诸如深情凝视爱不能言的隐晦内容,精彩程度不亚于他接拍过的任何一部影视作品。即使他已经不太记得旧照中观众席间的自己是何种情绪,即使他与赵云澜当时其实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台风天过后拍摄进展得相当顺利,很快便迎来最后一场重头戏。作为这支时长不过短短五分钟MV的高潮部分,最后这组场景也鲜见地承担起结尾的功能。

      剧情里,沈巍饰演的教书先生在一场大雪之后来同赵云澜饰演的军官道别,出门时被明亮的雪光晃了眼,一步迟疑。

      身后的人一句“沈先生留步。”熟稔的称谓令沈巍忽然恍惚,一时竟然分不清是那军官在挽留教书先生抑或赵云澜在挽留他。他来不及细想,手背旋即被另一只手覆上,他没有等到对方的下文,却等来一个无声的亲吻。

      镜头设在赵云澜身后,这场吻戏原本只需借位完成。但现时现地,赵云澜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唇,沈巍看到他泛红的眼角,在心中幽微叹了口气。非职业演员入戏深是优势也是劣处,优在带入能力强,劣在出戏慢且难。

      他正覺五味陳雜,心下忽然一顫——趙雲瀾伸舌舔了舔他的唇縫。

      不知是否他想错,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在扮猪吃老虎。

      MV拍摄结束之后沈巍同赵云澜交集寥寥,听到对方的名字多是从他人口中,诸如对方合作对象的评价,又如在家中收看电视节目消遣时屏幕中闪过对方的采访。

      说不清楚是有意或是无意,沈巍放下了转台的遥控器。

      娱媒惯用的套路,先抛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再层层深入,抽丝剥茧,稍有不慎便容易落入言语圈套。

      “为什么这次会选择担任MV的主演之一?”

      “首先是个意外。”赵云澜的应对游刃有余,其实重点模糊根本没有正面回应却也适当制造悬念不失神秘,“但有人说也许我很适合演戏。”

      “方便透露是什么人吗?”

      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来,是可以商量的语气,却没有给可以商量的余地,“你觉得呢?”

      “怎么评价MV的另一位主演沈巍?”

      “沈老师是很敬业的演员,业务能力强大家有目共睹,为人和善,也很照顾我。”

      “第一次拍戏,会不会觉得很难出戏,听说这支MV的题材相当前卫。”

      “你是想说因戏生情?”赵云澜直接点明对方的意图,勾唇笑了笑,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没有的事。”

      抬手按下开关,屏幕陷入一片黑暗。最动人无非是虚虚实实,九分假里掺的一分真。沈巍尚如此作想,落入局外看客眼中,不知又是何种揣测。

      晴日阳光碎金似的洒落在窗台,沈巍抚弄着薄荷叶片,略带凉意的触感令他想起那个镜头下略带凉意的吻。

      他忽然想吃芒果味的冰激凌。


06.这世上原来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他心甘情愿地尝一滴蜜便死去

      沈巍从冰箱里取出仅剩的一盒芒果味冰激凌,门铃响起,一长一短,仿佛一个默契的暗号。他没办法忽略听到这个频率的门铃声时心底秘而不宣的欣喜。

      他将冰激凌随手放在桌上去开门,门外的人拉下口罩,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拍戏经过,想起沈先生就住在附近。”

      沈巍挑了挑眉放他进门。

      “这么好的天气,沈先生怎么也不出外走走?”赵云澜将口罩扯下来塞进衣袋,轻车熟路地在玄关处换了鞋。

      “这么好的天气,在家看看采访也是不错的选择。”

      赵云澜闻言心里猛地一咯噔,恰对上沈巍移过来的视线,他迅速扭头闪躲,见到桌上的冰激凌,半开玩笑似的转移话题道,“沈先生这是知道我要来提前做了准备?”

      沈巍觑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并不打算放过他,“我为人和善,也很照顾你?”

      舌尖犹豫着打了几个转,赵云澜打开冰激凌盒盖往嘴里送了一勺,仿佛从凉意的刺激里生出一股继续这个尴尬话题的勇气,“沈先生看了我的采访?”

      “全程。”沈巍言简意赅道,“赵云澜,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我没有因戏生情。”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笃定对方并不会相信,片刻后出于自暴自弃和破釜沉舟的矛盾心理,反而不闪不避地迎着对方的目光凝视回去,表明心迹之前省略掉了他认为无关紧要的修饰留下一线余地,“沈巍,我喜欢你。”

      不等沈巍回应,赵云澜又往嘴里送了一勺冰激凌,有些食不甘味,不知是要说服沈巍还是他自己,“拍《隔山海》最后一景时我亲你你也没有推开我。你看,你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沈巍依然没有回答赵云澜,他指了指赵云澜手里的冰激凌,“这是我冰箱里最后一盒芒果味的冰激凌,我本来打算自己吃。”

      赵云澜愣了一下,没明白他这个时候提冰激凌是个什么意思,随后他也根本没有时间明白——沈巍栖身过来,一手撑在他身后的桌面上,一手扶住他的腰,占有欲十足地把他圈进怀里,算不上温柔的亲吻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唇齿交缠的时候沈巍尝到赵云澜口中芒果冰激凌的甜味。

      这世上原来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他心甘情愿地尝一滴蜜便死去。**


07.而他所知的这九十九步,似乎也只是冰山一角

      说得好听些是一吻定情,实际上谁也没有给过谁确切的承诺。 

      彼此的行程占去生活大半,聚时少离别多,相处的时间多数用于拥抱、亲吻和做愛,如这世间任何一对相爱的恋人。即使诸如“相爱”、“恋人”这类词于他们其实并不适用,沈巍一度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和赵云澜的这种关系,并且坚信他和赵云澜之所以能一拍即合无非是好奇作怪、欲望驱使。

      直到某个契机令他发现自己错得彻底。

      契机发生于他进组拍摄一部新剧,在一个世外桃源似的小山村取景,赵云澜听后说好巧,他正是清闲时候,四处踏青写歌找灵感,落脚地与沈巍所在相距不过数十公里。

      下午才通的电话,晚上沈巍在灯下研读剧本,忽听见有人敲窗,节奏一长一短,是熟悉的暗号。他稍稍抬眼,便看到赵云澜隔着窗朝他笑,毫无顾忌又诚心诚意,清朗如同山间月光。

      那月光照入他心底不知何时裂开的一道缝,缝里埋着不知何时撒下的种子,以心脏为原点,疯狂长出蜿蜒的枝节,藤蔓没有节制地伸向四周。

      他不过生出片刻迟疑,赵云澜已经动作熟练而敏捷地从窗外翻进来,一跃落入他怀中,“Suprise! ”

      沈巍抬手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没让他看到自己险些收不住的笑,“其实惊吓多一些。”

       契机中生出的意外接踵,令人措手不及,譬如沈巍此时站在浴室门前,“赵云澜,有你电话。”垂眼看一下来电显示,“你经纪人。”

      隔着水雾弥漫的玻璃门,赵云澜的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你先帮我接一下。”

      按下接听键后沈巍甚至来不及说明身份,赵云澜经纪人的声音已经先一步进入耳中,“您是真觉得自己招牌够硬可以随便砸吗祖宗?”

      沈巍便反应过来。哪有什么赵云澜所说的清闲,无非是赵云澜推掉了所有行程,风尘仆仆不远千里,只为了来见他一面。

      长时间通话后的手机在手心发烫,屏幕陷入黑暗,他无意识地一触,看到赵云澜的屏保,怔愣了片刻——屏保是那张两年前的旧照——赵云澜在台上,他在席间。目光并无交汇,只是拍摄角度取巧,给人深情错觉。

      赵云澜从浴室出来,半湿的发滴着水,水珠从颈间一路滑至锁骨。

      沈巍找来干毛巾替他擦拭湿发, “经纪人让你尽快回去。”

      他模棱两可地应一句,“唔。”

      “我们还聊了点别的。”仿佛不经意提及,“你经纪人说你是我的粉丝?”

      别的内容远不止于此,沈巍还从赵云澜经纪人口中得知了不少赵云澜的“壮举”,譬如与他初见的偶遇其实是赵云澜精心预谋的结果;巧合的MV拍摄合作也是赵云澜向公司提出的建议。

      “对啊,而且是毒唯。就问你怕不怕?”赵云澜大方承认,盘起腿坐到他身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非是我喜欢你是不是对偶像的那种嘛。沈先生,我虽然确实比你小上那么几岁,但好歹也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你觉得我会分不清对你是哪种感情吗?”

      “我只是……”

      后半句未出口的话被赵云澜直截了当堵了回去,“你就是心思重,想太多。”

      “沈巍,我喜欢你。”他渐渐收起嬉笑神色,不笑时眼角仍残余笑意,却带上十二万分的认真,虔诚如同宣誓,没留半点余地,“一直。”

      沈巍说不出话来。这不是赵云澜第一次向他表明心迹,只是他从前一直没当回事。其实赵云澜从一开始就知道想要的是什么。分不清戏里戏外的,也许自始至终是他自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没察觉的时候,赵云澜已经向他迈出了九十九步。而他所知的这九十九步,似乎也只是冰山一角。

      “是不是觉得欠了我很多?是不是想要补偿我?”赵云澜弯弯眼角不怀好意地笑了,“今晚让我一次行不行?”

      沈巍揽住他的腰,轻声笑出来,吻一下他的眉心,“想都别想。”

      他嘴上说着不让,那一夜的情事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情潮褪去后赵云澜趴在沈巍身侧咬耳朵,“我这个人吧,三分钟热度,感兴趣的事海了去了,坚持下来的却不多,喜欢你算一件。”

      沈巍把他大大咧咧露出来的手臂塞回被子里,笃定他并未实话实说,“只是算一件?”

      赵云澜撇撇嘴,他的小心思从来瞒不过沈巍,“好吧,是唯一一件。”

 

08.发梦就发梦吧,总归是他赚到了

      年前两人的假期终于有了重合的时间段。

      赵云澜没能实现自然醒的心愿,一大早就被沈巍揪出被窝。他趁机在沈巍脸上连啄几口,才自动消了起床气,迷迷糊糊地穿衣洗漱。

      雪后的清晨寂静无声,去往超市的路上也不见太多行人。

      两个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身后留下两行脚印,赵云澜频频回头看那两行脚印,惹得沈巍忍不住发问,“落东西了?”

      “没有。”他摇摇头,笑意从唇边的酒窝里溢出来,看起来也并不打算告诉沈巍有什么好笑,只是自己一个劲傻乐。

      沈巍多剔透的一个人,只消回头一看就大致知道怎么回事,唇角轻轻上扬一个弧度,并不说破。

      行过小巷转角,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爆竹声,噼里啪啦喧天作响,极尽热闹,赵云澜吓得一跳,沈巍在同一时刻抬手捂住了他耳朵。

      耳尖在略带凉意的手指下泛起薄红,赵云澜难得慌了神,竟有赧意,发烫的热度从耳根直传到脸上。

     隔着沈巍的手掌,耳边响起的轰鸣减弱了几道,他不明所以地看一眼沈巍,不知道对方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但很快耳边的轰鸣忽然一股脑涌入了脑海与心房——沈巍张口说了四个字。

      赵云澜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个字接一个字地辨认出他的口型,鼻尖一酸,眼眶也泛红。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这个人说的话都跟白日发梦似的不真实。与此同时仿佛有一阵并不存在的风,灌入他耳中,直达心底,呼啦呼啦吹开一大片花海。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里说服了自己。

      发梦就发梦吧,总归是他赚到了。

      ——“在一起吧。”

 

09.如花樽遇上唯一适意的花,多合衬

      窗台上的薄荷在冬日也不减绿意。

      冰激凌盒盖没来得及打开就被沈巍收走,换上一杯刚沏的热茶,言简意赅,“天凉,少吃。”

      赵云澜端着热茶,吹散热气,一副惆怅口吻,却惬意地半眯着眼,好似甘之如饴,被风里的清香提醒,“你当时说要给我送薄荷,我可是期待了很久。”

      沈巍淡淡笑,“你低头看。”

      赵云澜依言低头,也笑出声——杯中茶水澄澈色如琥珀,飘着几瓣薄荷叶片。

      初初相识时节,沈巍和赵云澜曾并肩站在阳台上看了一下午的薄荷。

      期间也聊了些有的没的,后来彼此默契不再提起的,譬如风过时掺了丝丝薄荷清香,赵云澜问及薄荷有无花语。

      当时沈巍抚弄着微凉叶片,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避开了赵云澜的视线。

      若他当初及时回望,便可早早注意到赵云澜看他的眼神,赤裸而天真,爱意隐秘无声。

      赵云澜在那个午后埋下的伏笔,兜兜转转隔了数月时光,才由沈巍揭开了谜底,“薄荷的花语是愿与你再次相逢。”

      “以及永不消逝的爱。”赵云澜弯起眼角,轻声补充。

      以后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午后。

      他和他什么都不做,只在阳台上看薄荷。

 

      赵云澜发行的唯一一张实体专辑里,有一支自作曲,在一众传唱度极高的热曲中并不亮眼,但他无疑十分偏爱,临睡前时常在沈巍耳边哼唱,嗓音低沉和缓,仿佛造一个温柔好梦,轻易可见永恒:

      愿做这大千世界里一对凡人,相拥于天光中发梦并长夜温存,如花樽遇上唯一适意的花,多合衬。

 

*出自电影《午夜巴黎》

**化用自木心的《五岛晚邮》:让我尝一滴蜜,我便死去。


      Fin.

      2018.10.20.

 

哈哈哈我真的很啰嗦:

      感谢耐心看到这里的各位。

      这篇文从头到尾都挺平淡,没有什么大格局,只是写一对凡人相爱,有过顾忌和猜疑,也有过退缩和试探,一方顾虑重重退守安全区时另一方费了些小心思与小算计,最终能走到一起是因为爱比其他任何因素都多得多。

      文题来自林夕作词的《花樽与花》,意象相同,但主题相去甚远。笔力有限,止步于此,多有词不达意和矫揉造作,断断续续写了一月余,完结也算有始有终。

      最后也愿各位都能遇到唯一适意的花或花樽,可相拥于天光中发梦并长夜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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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我想寫的。